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
惟有門前鏡,春風不改舊時波。
10到18歲的我住在高雄,在南高雄飛機起降的地方。
這二年回來,我幾乎不認得了。
路好陌生,建築好陌生,我的青春記憶被連根剷除。
短短偷閒的幾個鐘頭,在這個明明屬於我,卻又處處皆陌然的城市,我要去哪裡?能去哪裡?
騎著單車,我在北高雄的左營晃蘯,沿著鐵道隨興轉個彎,眼前竟有一堵真真實實的古城牆。
雖說我是高雄人,來過左營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蓮池潭和海軍營區,我哪兒也沒去過。
這矮矮綿延的城牆讓我憶起西班牙的Avila。多真實啊,原來我的土地上也有一座我可以就這麼騎著車穿梭悠遊的古城牆和舊城門。
臨著城門口開了家新穎的咖啡館,暫歇買飲的我看著車輛在這拱辰門川流,原來城門的另一邊,還有人家。
多美啊,每天可以這樣生活著。
那些人家,都是好安靜的老人家。
沒有大樓,沒有華廈,舊舊的都是時光。
接著騎車閃過了蓮池潭滿滿的陸客,不一會兒就是海軍營區。
軍事重地不給人拍的。無妨,天色已晚隨興走走也沒什麼非拍不可。
營區對面就是左營僅存的幾個眷村了。
屋前的綠籬、殘褪的紅門,我在窄窄曲折的長巷裡騎著。
巷裡一塊空地擺了張跛椅,破窗上那大大的囍字在暗巷裡紅著。
住對門的大姐問:來拍花兒嗎?
不是,我拍這椅子和窗上那個囍。
大姐提著花灑說:喔。我以為妳來拍我的花呢。
牆邊圍了一排開著紅花的盆栽,被照顧的極好,不像這些屋舍。
“這花有個很美麗的名字叫沙漠玫瑰,我當初一聽就覺得怎麼有這麼好聽的名字,就養出興趣來。”
爽朗的大姐和我就這麼聊了開。途中又探出個隔壁的王奶奶,出遊一趟累了好幾天,睡到這會兒才出得門來。
大姐問我打哪兒來。
台北。
“最近好多台北來的。都是來拍照的。他們都在賣燒餅那邊,妳去過了嗎?”
還沒。
“天要黑了,妳快去,不然一會兒晚了,妳就不好回去了。”
謝過了大姐再度上馬出發。沒說出口的是:我比較喜歡在妳家屋前聊天,我比較喜歡偽裝成村民在巷子裡晃。
打心底不喜歡眷村搞彩繪這一套。
如果有人把我娘的裁縫車塗上藍漆和白兔,我肯定翻臉,就算是畢卡索也一樣。
下次再來,也許這裡全都拆了。
在這偌大如迷宮般的眷村裡穿梭,我一點兒都不怕迷路,小斜坡的轉角有棵大榕樹,雜貨店再往前就是大馬路。
會讓我迷路的,是抬頭望去高架交錯的道路和一排排高聳林立的大樓。
每次回高雄,我都找不到屬於我的記憶。
彷彿,那八年都是浮光和掠影。
高雄之於我,算不算得上故鄉?
我在這初見面的眷村裡,在鄉愁裡,迷路了。
記2011年底,左營自助新村和崇實新村的小小單車遊。
左營有四個城門,我從東門鳳儀沿著城牆騎到眷村文物館再騎到北門拱辰。東門內有一大片綠地,很是舒服,天色不好,我沒拍什麼相片。又或者,我只是想,別像個遊客似的生活著。